奔跑,是一种享受
下午两点钟,开上89号公路,我踏上了回家的路。望着远方暑气笼罩下蓝色的群山,情绪有点激动。今天我终于完成了第一次正式的全程马拉松,
Vermont City Marathon。
这个第一次,既可以说跑的很不好,也可以说很好。说很不好,是因为成绩比以前所谓“艰难”的非正式全程跑还慢七分钟,只有3小时38分 ,没有实现首马BQ(获得波马资格)的初衷。说很好,是因为在这高温的情况下,我的完赛时间扎扎实实落在Preferred
Corral(Bib 500以内,报名成绩3:20以内)的正中间,第250名。
对于长跑,我并不是新手,在中学、大学时就参加过五千、一万米的比赛。那时候,竞赛人材都是跑中短跑的。长跑基本是留给傻子们,都是自己瞎跑,没有教练指点。这些年来,跑步并没有完全间断,每周会跑一到三次。但是每次的距离都不长,在体育馆或操场上跑两、三迈而已,连鞋也不讲究。跑多了,脚或膝盖就不舒服了。
让我开始真正考虑长距离路跑的,是因为儿子。儿子上高中后,在课外体育上面临两个选择:网球或者越野跑。两项他都不错,教练都喜欢他。但是我为了省钱,尽力鼓动他选择跑步,他也做出了这个选择。我没有意识到的是,他这样一发而不可收,成绩不断蹿升,居然成了校队的主力和队长。跑步对他的正面影响是不可低估的,锻炼了他的坚韧、团队精神。同时他的训练情况也让我重新思考过去对长跑的认识。他们每天的训练距离在六迈左右,以前这在我看来,已经属于极限了。两年前的夏天,他们队友集体去Vermont乡下露营、训练。他提到,有别人的父亲和他们一起跑半马。我的反应是,那我应该也没问题。没两天,他又将Berkshire越野训练营伙伴送的新跑鞋转送给我。就这样,我踏上了马拉松的征途。
刚开始,我只是强身健体和控制体重,主要是在塑胶跑道上跑。在能轻松完成四迈后,将距离提升到六迈。惊喜地发现,一万米的距离并没有记忆里的那么痛苦。潘澜对我说,你在操场上转圈多烦,为啥不到街上转转,去看美丽的风景呢?加上学校操场总有比赛,于是我转战到小区的街道上。只是白天不是上班,就是割草、收树叶,跑步都只能是半夜,还是看不到风景。在小区里每次四至六迈的距离大概跑了两个月,开始跑出去,向八迈挺进。这几个月里,并不是没有伤痛。但是,通过选择合适的跑鞋,注意、调整跑姿,结合适当休息,这些都被克服了。值得一提的是,原来因滑雪受伤一直未愈
的左膝,随着跑量的增加,疼痛却逐渐稀少。也许是因为周围肌肉增强的缘故。当然,跑步另一个众所周知的效应,就是体重的下降。随着运动量的增加,整个身体被动员起来,多余的脂肪消失了,体重下降近二十磅, BMI从上限落至中值 。
在感恩节前几天,在微雪中终于完成了第一次十迈的路跑。于是,我开始认真考虑参加比赛了,选择是二月份的Hyannis半马。但是,那个冬天并不容易。
从一月开始,连续两个月,创纪录的大雪覆盖了新英格兰的南部,宽阔的小区街道被缩为窄窄的一条,没办法正常室外训练,只能转为室内。情绪已经酝酿好了,到了比赛前一天却接到通知:因街道上雪堆太高,无法保证安全,今年的比赛取消。沮丧实在是难以形容。转念一想,看看别的地方怎么样。这就找到了三周后的 New Bedford 半马。
作为我的第一个半马,New Bedford 的参赛者、地形和观众都是很理想的。跑的过程没有什么好谈的,我只是按着感觉跑,最后1:35’:51” 完成,总算是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成绩了。
完成了半马,面临的选择就是是否要向全马挺进。当时有点冲动,想直接报名5、6月间新英格兰的全马赛事。但是潘澜弟兄及时提醒我:全马需要相应的、充分的准备。考虑再三,我决定暂时停留在半马的程度。现在回想起来,这个决定是正确的。当时如果仓促上阵,不论天气、地形如何,结果都会很惨。成绩是一回事,但肯定会受伤。
在New Bedford半马前不久,我才意识到查尔斯河边是一个绝佳的跑步之处,而办公楼里又有淋浴。于是,我开始了一年的河边漫步。
几年前,我写过一篇小文《在路上》,回顾人生的一段经历。如今,这是另一种“在路上”了。人过中年,要烦心的事情太多。与在沙发上、书桌边的沉思默想相比,跑在河边的小路上,呼吸着新鲜空气,既可以把一身重担放下,什么也不想,也可以让思绪漫游、天马行空。当体力、速度达到一定水准后,这长距离的奔跑不再是痛苦的煎熬,而成为一种愉快的享受。以前听儿子说,在小雨中跑步是一种享受,并送我一件防雨跑步夹克。当时我还将信将疑,等到自己真需要在在雨中跑了,才发现此言甚是。
就这样,跑过了春夏秋冬,赏遍了河边变幻的色彩。其间,我参加了几次半马,成绩有一定的提高,也积攒了不少经验。但是因为时间限制,半马以上距离的训练却始终很少,只有两次达到16迈。潘澜和立新又来鼓动我,“你跑那么多半马,却不跑全马,不有点奇怪吗?”也就是在这时候,一年一度的波马狂欢又悄然来到。我向立新打听赛前模拟跑的情况,混入了犇群的队伍。
犇群是个大家庭,有跑马的前辈、高手,也有初踏赛道的菜鸟。高手提供经验之谈,菜鸟们则互相鼓噪加油。就这样,波马21迈模拟跑、全程模拟跑,我对自己的能力有了个底,并特意跑了几个20迈的长距离训练。于是,我站到了佛蒙特城市马拉松的起跑线前。
尽管真正的准备只有一个月多一点,但赛前的状态很好。揪心的是,比赛前一周得知,这里可能要反常地高温。这一周里,预报温度从70度左向80度逐天慢慢攀升,到了赛前的周六,居然已预报88度了。但既然比赛还照常进行,只能义无反顾了。
起跑时73度,尽管头顶烈日,但有微风,倒也不觉得怎样,一直到第一个大坡,在闹市中9迈左右爬过第一个大坡,速度基本保持在计划内。这时候大概已经有80度左右。到半程时,穿过居民区和公园,开始感到闷热,但配速还算正常。在15-16迈的那个大坡,按照计划,稍微减速,也冲了过去,BQ似乎依然有望,头上刚买的汗带也起了作用。但是,再往下跑,却是最痛苦的一段了。风基本没了,太阳却越来越毒,一点云也没有,水站的警告牌,不知什么时候也变成了红色的“高风险”了。恨不得见到凉水就钻进去。在这时,不知不觉犯了一个错误:往身上浇水降温时,将鞋灌满了水。于是两脚沉重,一只鞋垫还挤到了脚心。更关键的是,感到透不过气了。在20迈时,我知道速度无法保持了,目标改为不中暑,不被抬下场。配速开始下降,23迈时降至10分左右。尽管痛苦,却不能停下来整理一下。因为这时一旦弯下腰,就很久可能站不起来了。到了25迈前后,因为开始有点云彩和荫凉,速度才略有回升。
咬牙一瘸一拐地到了终点,还能站得住。天也开始阴了,但还有88度,而且闷热。二十分钟后,比赛就叫停了,我荣幸地成为完赛的933人中一员。
赛前早上吃饭时,有位跑超马的老者说,“你今天的目标不是争波马资格,而是完赛。只要完赛,就是个人纪录了。”她又呲牙一笑,“否则看到你倒在路上,我们不会理你的。”感谢她的衷告,不知道她是否也在时限内完成了这一艰难的比赛。在回家的路上,我想起了Eric Liddell的名言:“In
the dust of defeat as well as the laurels of victory there is a glory to be
found if one has done his best.”(”不论是在跌落在失败的尘土中,还是头戴胜利的桂冠,只要尽力而为,你必将得到那一份荣光。”)